比特币和信任的“伽利略的时刻“

法国政府一直抗拒创新,看去年媒体和领导热烈地争论要不要禁止Uber就很明显。法国国会的代表一直怀旧,他们不懂新技术,对于比特币他们的态度从没友好。

但是最近两个月终于有希望,财经部部长马克隆决定要探索区块链的潜力,国会也组织了关于区块链几次活动。

今年3月24日,法国国会在巴黎召开了关于区块连的会议,主题叫“区块链:破坏性创新和机会”。与会者主要是银行和金融行业的代表与法国比特币圈的专家。

以下是Jacques Favier (“比特币之道”(La Voie du Bitcoin)的博主,“比特币之圈”(Le Cercle du Coin)的创始人之一)在会议上的发言“比特币之圈”是今年初于巴黎建立的推广比特币和区块连技术应用的协会,迄今已有三十多位会员,包括九家公司。协会组织各种活动,包括在法国各个城市成员交流会、讲座、meetup等。

十四世纪时,法国诺曼底有一位叫Oresme的修道士,有人说他是中世纪的爱因斯坦。在文艺复兴到来之前,他已经翻译过亚里士多德的作品,这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。作为一位有重要贡献的数学家、经济学家, 他的经济学作品中不少经济学和金融的概念和设想与后来18、19世纪重要经济学家(如Gresham、Turgot、Adam Smith、Jean-Baptiste Say等 )的理论非常相似,可以说是现代经济学理论的前身。

Oresme
Oresme, 诺曼底修道士

在Oresme的时代,货币的价值非常的不稳定,到他去世时,诺曼底的货币与他出生时相比已经贬值了50%。他一生中,当地货币经历过70次变动。我们现在的人肯定没经历过如此起伏的经济情况,特别是法国,最近50年都没有发生过大的货币波动。既然如此,Oresme的经济理论对今天的我们有什么意义?是否真能帮我们理解比特币?

按Oresme的理论,统治者并没有货币的所有权。货币是属于其使用者们的公共产业,只有他们才有权利影响货币的属性。因此放到今天,他也许会接受相对独立的央行,但绝对会反对美联储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(Quantitative easing)

他认为,对于货币的信任,不仅仅是对其交换价值的信任,也同样是对其本身的价值的信任。而如今我们习惯性地把这两个概念混淆。

那信任究竟是什么?今天发言的各位专家似乎都同意,人会本能的选择相信一个中心化的“信任第三者”。我完全不同意。我认为我们人类是先互相信任的:我相信我的兄弟、朋友、邻居,而不是一个遥远的政府机构。即使是一个没有经济学和金融学知识的人,也普遍有使用“债务货币”的经历:你跟朋友一起去饭店,如果朋友请你的话,你会对他说“下次我请你”。我认为“钱”在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很准确的起点,而是类似语言,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存在方式之一。

法语中“信任”(confiance)和“私密”(confidence)来自同一个拉丁语的词根,彼此信任也意味着可以交换隐私秘密。“信任”最早是与除血亲以外同民族或同宗教人建立的。从古到今,商业组织也多以家庭和宗教关系为基础,比如古代的伦巴底人、印度人、阿拉伯人,今天的犹太人,又如控制世界钻石市场的一些大家族。

对于人来说,公共政治权力与血亲、民族、宗教有本质上的区别。权力绝不是信任产生的基础,拿如今的这种现实情况(从历史上来说是很例外的)作为依据来说明公共政治权力是信任的必需条件,很明显不合理。

那么,现在的人民为什么相信政府和法定货币?从社会历史看,这是一个很新的现象。沙俄皇彼得大帝统治时期,Ivan Possochkov构建了一个新货币理论,无耻地写“货币是什么材料做的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沙皇的意志:只要沙皇命令皮革或者纸张如黄金和银子一样贵重,那么,老百姓就一定要把皮革和纸张看作跟黄金和银子一样贵的材料”。

我们法国很早实践过这种理论。在1716年路易十四驾崩的第二年,为了解除法兰西王国巨大的债务问题,摄政者奥尔良公爵委托苏格兰经济学家约翰•罗建立“共通银行”(Banque Générale),可以说是现在央行的前身。这家银行所发行的纸币,理论上可以随时兑换额定量的黄金,实际上这家银行是依靠部分准备金制度运行,银行储存的金子与发行钞票的总值不符,如果大多数储存者质疑银行,突然都要求兑换自己的黄金,银行一定会破产。1720年“共通银行”就因此而在几天之内倒闭。

约翰·罗,苏格兰经济学家和银行家
约翰·罗,苏格兰经济学家和银行家

这个实践很多程度上影响了法国人对国家发行的纸币的信任度,在法国大革命时期革命政府也发行一种革命的纸币,叫“指券”(Assignats)。当时的货币都是依靠金银,但是指券不同,法国国民制宪议会1789年通过一条法律,没收法国教会的产业。指券以这些产业的价值为基础建立的货币。由于路易十六时期的巨额国债,革命政府试图发行指券代替兑取国债的本金。但老百姓没有忘记约翰•罗的破产,他们不相信任何纸币。但是指券遭遇巨大膨胀,于是政府强制推行,1791年之后谁不接受它谁就被判死刑的风险。

这段法国历史怎么帮我们了解信任?通过约翰• 罗和革命指券的历史,我们能明白人民对统治者的所谓“信任”是不存在的。如今的状况是在一定条件下产生的结果,但并不是什么自然定律。事实上,法定货币的通用依赖统治者的主权。统治者强迫人民用一种货币,通常的结果是普通人吃亏。我们的同胞已经在报纸上多次看到法国银行危险的现状。假如银行破产的话,老百姓怎么知道政府会不会帮它把自己的钱拿回来?几年前,法国人已经听到萨克奇总统时期的总理,François Fillon,在电视采访中说法国实际上已经破产了。聪明的人只要看看塞浦路斯2013年的案件就能明白破产的银行是可以直接偷走人的存款。

法定货币的价值是谁赋予的?我作为法国人在意大利花欧元买面包,老板为什么接受?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很相信欧盟央行的行长吗?还是因为那个意大利的老板知道他能用我的钱交税?税务员才是法定货币的正当主人,而非商人。我认为Oresme说货币并不是君主的产业其实说得不太对,耶稣说得才更有道理:“凯撒的归给凯撒”。

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凯撒与社会不同,交税需要把钱归给凯撒,交换需要把信任归给社会。

现代社会与统治者的关系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。不同何在?从组织的角度来讲,去中心化的技术越普及,人越不依赖统治者,因此这个变化必然会不断加深。另外还有很重要的“数学性”变化:正如伽利略证明了用计算可以了解自然现象,比特币证明的是用计算也可以了解信任!

这意味比特币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会跟伽利略之前影响物理一样重要。在这样一个类似“伽利略的时刻”裹足不进必会趋于绝境,而急起直追将会迈向激动人心的未来。

Galilée
伽利略

区块链这个词最近红了,但一般人都忽略了区块链跟比特币的紧密关系,也忽略了比特币本来不只是一个货币,更是一个政治设想。给普通人,尤其非美国人,解释这个设想并不容易。“不要国界,不要银行” (no borders no banks)这个口号有点太挑衅。我还是更喜欢说比特币的重点就是自由的网络。这个自由有两个意思,一个是网络上的交换不能被什么政府或者权力机构控制和镇压,另一个是这些交换更流动、快捷,在网络上互动的人要互信和分享。

今后信任将以数字化书写,这就是革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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